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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老茂的“選妃”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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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老茂的“選妃”之旅

就這樣,賈茂在臨湖苦熬了十二年。他教的孩子們一茬一茬地長大,他已早過了而立之年,不知不覺在奔向不惑。學生們有的考上北大、北師大、南開,邁出了開啟美好未來的第一步。先後分到臨湖這座邊疆小城的大學生們,有的改行,或進商企賺大錢,或去政府機關謀發展,有的原地提拔為主任、副校長,可他連個教研組長、學年組長都沒當上。他還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語文教師,無家無室,除了學校讓其暫時安身的一間土坯小屋一無所有。他並不在意這些,經常用堂·吉訶德仆人桑丘的話來安慰自己:我是光著身子來到這個世界的。現在仍然光著身子,沒賺著什麽,也沒賠上什麽。

一封突然的來信讓賈茂的命運發生了改變。這封信是M市的一名大學同學來的,信的內容很簡單,意思是“我得了重病,念老同學一場,快來看看我吧”。下面不多幾行是同窗6年的簡單回顧,寫的頗有感情。

這名同學叫林英章,本不是一個班的,但某種因緣使其成為最好的朋友。賈茂接到錄取通知書比較晚,他去報到的時候,學院開學已經一個星期了。另一個班還有一個沒報上到的,就是林英章,主要是血壓偏高,體檢不合格。他每天在學生宿舍二層床上躺著,放松心情,有時出外散散步,後來血壓降下來了,終於辦理了入學手續。後來因為愛好相同,性格相近,相處得比一個班的同學還親密。運動期間,林英章攛掇賈茂跟他一起到歷史系的齊教授家裏學法語,學了不到兩個月,齊教授就進了牛棚,兩人除了記住一句“ment allez vous ”其餘的忘得一幹二凈。林英章大高個,天生濃密的波浪頭總習慣地梳到後面,因為酷愛外國文學,又有點洋人味,同學們都叫他紮爾巴克。因為父親在日偽時期當過鐵路職員,雖算不上黑五類,也夠不上根紅苗正,畢業後不用像賈茂一樣去守衛邊疆,而是回到M市在一家企業中學當了語文教師。

既然最要好老同學病了,而且是重病,肯定是兇多吉少,不能不去見上最後一面。賈茂敲響了校長辦公室的門,進屋後忐忐忑忑地先把信攤在校長的面前。

校長就是曾和他一起到松木河再教育的李先成,他已升任校長多年,因為有過一段同甘苦的經歷,對賈茂一直不錯。他細細地看完了信,疑疑惑惑地問:

“你的意思是要請幾天假?”

賈茂趕緊說道:“一天,一天,加上星期天,一天假就夠了。”

李先成還是個通情達理的人,說道:“兩天,我給你兩天假。找教導處把課串好。”

第二天就是星期六,賈茂上午上完課,下午坐上了去M市的火車。隨身攜帶的是托學生買的一桶豆油、十斤豬肉,看望老同學總不能空著手吧,何況探望的是病人。想來想去帶點豆油和豬肉吧,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雖然已經改革開放,但豆油和豬肉還是比較緊缺,而賈茂所在的小縣城臨湖,沾了邊疆的光,還是可以買到的。

林英章所在的M市和賈茂所在的臨湖本來屬於一個地區,車程將近10個小時。下車後,賈茂按照林英章給的地址坐了幾站公交,又走了一段路,來到一個老舊的二層樓前,仔細看了看門牌號,上了二樓的樓梯,敲了敲左邊油漆有點剝落的屋門。

過了一小會,門開了一個小縫,探出一個女人的頭,帶著眼鏡,本來燙的卷發可能好久沒燙了,波浪已經變直了。

賈茂問道:“是……是嫂子吧?”

女人一聽,立刻縮回頭,向屋裏叫道:

“英章,看看是不是你的老同學來了?”

一直大手,把門完全推開,一個男子擋住了整個房門,仍然是那種高大健壯的身軀,仍然是烏黑的波浪頭。賈茂驚喜地叫道:

“老紮!紮爾巴克!”

林英章也十分驚喜:“傻老茂,你還真來了!”

按賈茂原來的預想,林英章既然是得了重病,不是在醫院裏,就是躺在屋裏的床上。但現實中的林英章,筆挺地佇立在自己面前,面色紅潤,聲音洪亮,根本不像有病的樣子。不由得猶猶豫豫地說:

“你不是有病了嗎,來看你……”

林英章道:“什麽有病,騙你的,不然你能來嗎?”

進了屋,嫂子立刻忙活起來,又端盆,又摘菜,似要做飯。當時才晚間5點多,他們也是剛剛下班回家。林英章斥責道:

“別瞎忙了,反正你也不會做啥。老茂大老遠來的,這麽多年沒見面,在樓下小店先吃點。還有正事就要辦,今天晚間就開始行動。你去前面樓把小老杜叫來。”

嫂子看來對林英章是言聽計從,立刻放下手裏的活,默默下樓去了。

林英章拉賈茂在沙發坐下。說是沙發,也就是舊木椅子包上一層舊皮子而已,坐上去一動就吱吱作響。屋子很簡陋,應該算一室的,在靠門處間壁出一個小廚房,一個大書櫃占據了半壁江山。林英章拉來一個塑料凳子坐在賈茂對面,先是詭秘地一笑,然後開門見山地說道:

“都是為了你。同學們談起你被困在那個邊疆縣城都覺得很可憐,這回我一定幫你跳出來。兩件事,一件是工作,這個不成問題。第二件事,幫你選選妃。”

賈茂疑惑地問道:“選飛?選什麽飛?”

林英章道:“就是找個媳婦,M市30歲左右的大姑娘一劃拉一大把,上山下鄉多少姑娘耽誤了青春。我發動全校老師幫你物色了幾個,今晚就開始行動——選妃。”

賈茂這才明白選妃是什麽意思,說道:“我可不是某大人物家的公子,找個媳婦還興師動眾,大張旗鼓。”

林英章道:“總不能挖到筐裏就是菜,憑老兄的相貌、才學,咱們也得挑一挑,選一選。”

賈茂道“我一個人已經習慣了,真有一個人和我一起生活,可能還不習慣呢。老光棍的生活也挺好的,沒事看看書,喝喝酒,一無牽掛。”

林英章正色道:“你念那麽多年中文都白念了?連孔老夫子‘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名言都忘了。”

賈茂道:“我的父母都先後離世了,不存在孝不孝的問題了。”

林英章道:“別忘了中國還有句俗語,叫‘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總不能一個人過一輩子吧?總得有個人幫你做做飯、洗洗衣服吧?”

正說著,嫂子領著小杜進來了。小杜比英林章看樣子小幾歲,也是高個,就是背有點彎,顯得不是那麽高。他是第一次見到賈茂,煞有介事地仔細打量一番,說道:

“你這個同學一表人才,文氣十足,那麽大個縣城怎麽沒有一個女子看中?這要在M市,是搶手貨,隨便挑,隨便撿。”

沒讓小杜落座,林英章就催促賈茂趕緊去飯店吃飯。飯店就在林英章家前面不遠處,就要了幾碗面條,兩盤小菜,一滴酒沒要,說是接風,實際上等於工作便餐。匆匆吃完,嫂子回家,林英章、小杜、賈茂三人就開始了“選妃”的征程。

第一站是一家企業醫院,要看的是一位婦產科醫生,小杜媳婦的同事,正好晚間值班。

林英章住的地方屬於城郊,位置比較偏僻,7點鐘公交車就停了,3個人開始了徒步跋涉。賈茂還是第一次來M市,一切都很陌生,不過覺得M市的夜晚還是很安靜溫馨。街路上基本沒有幾個行人,偶爾有輛車駛過,絕不是風馳電掣,而是懶羊羊地緩慢向前行駛。昏黃的路燈光恰到好處地能照出人影,朦朦朧朧的,不十分分明。初冬的夜有點涼意,但又不十分冷,清涼的小風在耳邊吹過,似在親吻著你的肌膚。賈茂的感覺似不是去辦什麽大事,而是在屋裏悶久了,隨著兩個朋友出來輕松地散步。

大約走了一個來小時,到了那家企業醫院。醫院的規模不算小,前後兩棟樓房,前面的小二樓是門診,後面的6層樓是住院部。小杜徑直把他們帶到後樓婦產科的醫生辦公室,裏面有兩個女的已經在等待他們。一個白白凈凈,30多歲年紀,見他們進來立刻起來迎接。另一個稍黑一點,瘦長臉,年紀比迎接他們的女子似乎大一點,因為坐在那裏,看不出高矮,但從上半身的身條來看應該也是高個,而且屬於細長條類的身材。

坐下之後,白凈女很是熱情,不斷向賈茂提出些問題,諸如,屬什麽的?教什麽學科?老家是什麽地方的?父母還在嗎?家裏還有什麽人?為什麽拖到這麽大年紀還沒成家?對於前面一些問題,賈茂都一一如實回答。最後一個問題,他只是笑了笑,說道:

“條件太差,又是臭老九,沒人看得上。”

那個黑一點的女子始終坐在那裏,一聲不知。談了大約十幾分鐘,小杜首先起身,向白凈女說道:“你們先研究研究,我們也商量商量。”就告辭出來。但出來下了樓並沒馬上走,小杜讓林英章和賈茂在樓前等一會,他返身又上了樓,不一會就急匆匆地出來了,說了句:

“走吧!”

於是一行三人踏上了歸程。開始誰也沒說活,好像什麽事也沒發生一樣。但林英章是心中有事憋不住的人,首先打破了沈默:

“小老杜,你倒是把結果說說呀?”

老杜並沒有先說結果,而是反問賈茂道:“賈老師,你看怎麽樣?”

賈茂老實地回答道:“哪個呀?我看那個長得白凈的還不錯,年輕,還熱情。”賈茂還真是個名副其實的傻佬帽,看了半天還不知道哪個是他相看的對象。

林英章大笑道:“那是小老杜的媳婦。老杜,是不是把媳婦無償轉讓給我的老同學?”

賈茂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改口道:“至於那個,有點老,好像不願意說話。”

老杜道:“那個小王醫生,條件還是不錯的,工農兵大學生,本科畢業。高個,長的也可以。實際上比我老婆還小兩歲,老姑娘看起來都顯得老,一結婚,有了雨露滋潤,就鮮艷了。看來賈老師還沒怎麽看中,咱們手中資源還有不少,明天再看。”

老杜並沒有說實話,怕傷了賈茂的自尊。實際上老杜重新回去時她媳婦已經征求了小王醫生的意見,人家也否定了賈茂,沒提出別的問題,覺得個有點矮,自己是個高個女子,也希望找個高個男子。

晚間林英章領賈茂到學校值宿室去住。這天值宿的是個年輕老師,林英章代他值宿,高興地立馬回家。值宿室在學校收發室旁邊,對面兩張單人床,林英章也不回家了,陪著老同學在學校住。兩個人聊到後半夜才睡。林英章信息還是比較靈通的,知道哪個同學升了什麽官,哪個同學改了行,如今在什麽單位就職,連哪個女同學離婚了他都知道。特別提到賈茂班級的大班長範雲的丈夫升任了省軍區後勤部一個處長,她目前進了省委宣傳部。這一些賈茂是一無所知,他好像是生活在一個被人遺忘的角落,他自己也不自覺地斷絕了和同學的聯系。林英章告訴他,他忘了同學,同學並沒有忘記他,每逢出去參加教研會議或是閱高考卷,遇見老同學,都打聽他的情況,都為他著急。

林英章告訴賈茂,嫂子叫張桂英,是這個林機廠子弟小學的教師。是工作後同事給介紹的,如今已經有了兩個女兒,大的11歲,小的9歲,平時都在姥姥家,由姥姥姥爺照看。在賈茂初步印象中,李桂英年輕時應該是一個美女,大眼睛,瓜子臉,中等偏上的個頭,不胖不瘦的身材,很好的底板,可惜沒有洗出漂亮的照片來。頭發隨便地紮在腦後,本來很白凈的臉給人一種沒有洗凈的感覺,裹著勻稱身軀的是一身不知穿了幾年褪了色的藍工作服。給賈茂印象最深的是總是忙忙叨叨的,一會弄弄這,一會弄弄那,但做的都是些無用功,屋子既不幹凈,也不利索,林英章的一身衣服也好像多日沒洗過。

談到家庭生活,林英章對賈茂感嘆道:“當初找媳婦的時候,犯了單純軍事觀點,只看長相了,就沒想想是否實用。你嫂子倒是個好人,就是生活能力太差。”

早晨回到林英章家吃的飯,照例很簡單,大米粥,飯店買的饅頭和兩樣小鹹菜。吃完飯,沒來得及喘口氣,馬上就開始了選妃行程。這回看的是林英章所在企業的兩個職工,事先約好在他們學校辦公室見面,一個安排在8點,一個安排在10點。介紹人都是林英章所在學校的老師。匆匆見過一面,互相問候了幾句就都結束了,年齡都不算大,都是二十八九歲。其中有一個長得還不錯,這回不是女方挑賈茂個頭,而是賈茂嫌人家個太矮。按叔本華的觀點,你的缺點就是你對美的追求。賈茂自己個頭不高,總看高個的女子美,一心要找一個高個的媳婦。另一個則是車間的一線工人,初中沒讀完就接班進了工廠,文化素質不太相當。

下午是個重頭戲,相看的是一個中學教師。介紹人是林英章學校一個姓嚴的女副校長,好像和嚴校長有點親戚,見面地點是在嚴校長的家裏。該女子姓韓,是離林英章家不很遠的一所市屬中學的數學老師。論條件沒的說,是運動後恢覆高考的第一批大學生,畢業後就分配到現在的學校。除了教學之外,還擔任班主任。據嚴校長介紹,她所帶的班級幾乎年年被評為優秀班級。長相也應該算不錯,不但個高,而且很碩大,坐在嚴副校長家的床沿上,賈茂感覺腰下面是大大的一盤。他不由想起老人常說的一個觀點,女的下盤大能生孩子。娶了此女,自然不用愁“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了。

這位中學教師可比上午見面的兩位企業職工大方得多,開朗得多。很多應該由介紹人發問的問題都是她自己提出來的。賈茂似乎成了一個受審的犯人,只能老老實實地一一回答。見面時間不長,這位韓老師就說已經約定3點鐘去一個學生家家訪,說了聲“對比起”,就匆匆告辭了。嚴校長送了出去。賈茂覺得可能人家又嫌自己個矮,就拉著林英章想走。沒想到嚴校長回轉身把他倆拉了回來,問道:

“看我們大韓怎麽樣?”

沒等賈茂吱聲,林英章代為回答道:“不錯,不錯!塊頭大,性格侃快。”

賈茂也確實找不到人家太多缺點。如果說美中不足的話,就是年齡偏大一點。比他小4歲,應該是男女適配的年齡,但賈茂覺得自己年紀不小了,希望找個比自己多小幾歲的妻子,能使自己恢覆點青春活力。

嚴校長見賈茂不置可否,就說道:“大韓的意思是見面時間太短,好多話無法說開,想晚間單獨再見見面。”並告訴6點鐘大韓在他門林機中學大門口等著。

晚間不到6點鐘,林英章就把賈茂送到他們學校大門口,見大韓扶著自行車已經在那裏等著。林英章推一把賈茂,讓他上前去和大韓打招呼,自己悄悄離開。

賈茂還是第一次單獨和一個陌生女子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見面,在講臺上善於誇誇其談的他一時變得吞吞吐吐:

“我……是不是來晚了……”

大韓立刻說道:“不晚,不晚,我也剛到。”看了一眼手表,“這才剛到6點。”

兩個人沿著學校前面那條馬路慢悠悠地向前走著。大韓仍然推著那臺自行車,正好車子把兩個人隔開。那是臺飛鴿牌的車子,在那個年代,年輕女子騎飛鴿牌車子還是比較時髦的。但賈茂覺得人高馬大的大韓應該騎永久車子,推著個小巧的自行車總是有點不協調。

大韓很健談,她談得更多的是自己。說運動來的那年她才18歲,剛好是高三,後來下鄉了,去的是真正的農村,幹的是真正的農活。產地不會使勁,鋤頭柄把手磨出了血泡。割地不會使鐮刀,有一次割麥子,割到了手上,把手割了個很長的口子。“你看,現在手上還有個傷疤呢。”她伸出左手背,讓賈茂看。但路燈太暗,賈茂看不到她手背有什麽傷疤。她說後來高校開始招生了,給了她很大的希望,但推薦是輪不到她的,她爸爸也是名教師,無權無勢。後來恢覆了高考,她憑自己的能力考上了師範學院。

“你看看,都讓我說了,你也說說自己。”

賈茂道:“有什麽說的呢?農民家的孩子,運動前上的大學,在學校多呆了兩年才分配。分配的原則是面向邊疆、面向農村、面向三線。我是面向邊疆去了一個小縣城。”

大韓驚嘆道:“運動前的大學生可都是有真才實學的,那時考大學有多難啊!按理說。像你這種條件的男的,女朋友都應該是排長隊隨便挑選。”

賈茂其實也沒弄明白同學都早早的安家立業,子女繞膝,自己怎麽混到這種地步,已屆不惑還是孤苦一人。只好嘆道:

“主要是先天不足,三等殘廢。”

大韓明白賈茂所說的是身材偏矮,嚴副校長介紹情況時也提到要給她介紹的男朋友,別的都不錯,就是身材不高。大韓並不以為意,尤其見面後感覺個頭還過得去。聽賈茂提起這個話頭,急忙說道:

“你不算矮,你看,跟我差不多高。”

真的差不多,但大韓推著自行車,如果站直了,肯定比賈茂要高。

後來提到賈茂的調轉問題,賈茂說林英章幫他聯系。但他又說道,他在邊疆小縣還算有點名望,盡管自己混得一無是處,但工作一直兢兢業業,近幾年培養出不少名牌學校大學生,想要調走,肯定不能輕易放行。

大韓接過話題說道:“這麽大年紀了,好容易找個女朋友,如果還不放行,那領導也太不人道了吧?咱倆不管成不成,你都可以打著我的名號調轉。我的具體情況讓嚴校長轉給林老師,再轉你。”

回到林英章家,已經晚間9點多了,老同學的第一句話就是:

“怎麽樣,差不多吧?我看大韓條件不錯,我給你做主,就那麽地吧!”

賈茂也覺得差不多。他對生活沒有過多的要求,考慮更多的是實際,但就這個實際,對他來說也是多年求之不得。一方面他不能讓林英章的一番苦心白費,另一方面也想早點結束這種孤苦無依的生活。至於生活的另一半,就像買東西,實用,外觀過得去就行。什麽花陰月下,執子之手,喁喁情語,他早已過了那個年齡;至於夫唱婦隨,相扶相攜,那只能靠造化了。他告訴林英章,明天早晨坐9點的車就回去,“找媳婦的事全憑老同學做主,你認為行就行。”但林英章說,明天上午他去市裏開個會,不能送行,老同學來一回,總得喝兩杯。明晚還有一趟車,是10點的,第二天早晨到臨湖,上班還來得及,讓他明晚再走。

人們常常講命運,命運實際就是一種機遇,就是生活偶然的轉機。就是英林章參加的這個會議,就是因為多留賈茂在M市半天,徹底把他的命運改變了。

林英章第二天參加的是市文聯召開的一個座談會。林英章有些文氣,經常寫些小詩、小文在當地報紙上發表,在市文藝界多少有點名氣,文聯組織的一些活動也經常邀請他參加。這次會上他遇到了賈茂臨湖以前的一個同事,叫白禮。此人是吉林某大學畢業,和賈茂前後分配到臨湖一中教書。但他只在學校呆了不到兩年,縣文工團準備參加地區文藝匯演的節目,就抽他去參與曲藝和串聯詞等的寫作,後來就留到了文工團,成為一名專職的創作員。再後來,某次到M市開創作會議的時候,被文化局的一名領導看中,不是看中他的才能,而是看中他三十幾歲,無婚史,又是大學生的光棍之身,就把他的外甥女介紹給他,並把他調到市文化局的創作室。因為和林英章經常在一起參加市文聯舉辦的一些活動,也就成了相識。

散會後,他倆一起往出走,林英章突然想起一件事,把白禮叫住,問道:

“有個人你認識吧?”

“誰?”

“賈茂,你們老鄉。”

白禮道:“不是什麽老鄉,我們都是先後分配到臨湖的大學生。一起共事過,相處得還不錯。”

林英章告訴他,賈茂是他的老同學,現正在他家,是幫助他找媳婦把他騙來的。他決定讓賈茂離開那個舉目無親的小地方,幫他成個家,結束孤苦無依的生活。

聽說幫助賈茂找媳婦,白禮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說道:

“我正好要找他呢。我老婆單位一個朋友托她給外甥女介紹對象,條件特別好,跟我說過多少回了,我早就想到了賈茂,就是沒有機會回臨湖。”

林英章告訴白禮,從前天開始,一口氣相看了四五個,基本定下來了,下一步就是談婚論嫁、落實工作辦調轉了。但白禮說道:

“不行,我手中這個女的必須看一看,機不可失,失不再來,錯過了太可惜了。”

盡管林英章告訴白禮,昨天見面的大韓條件不錯,賈茂基本同意,兩人已經有了幾個小時的花陰月下。但白禮執意要完成媳婦交給的使命,讓林英章必須留賈茂再呆一天。其實白禮並沒有見過這位女子,只不過聽媳婦蔣慧經常提起,說大高個,長的不錯,父母都是幹部,家庭條件很好,而本人在國營企業辦公室工作。林英章覺得也可能賈茂的緣分還沒到,再見一個也無妨。於是,賈茂只好再留一天了。

這天是周一,都上班,約定晚間下班後,6點鐘到女方家中見面。

相親隊伍按約定的時間在一家商店門前聚齊,林英章、白禮、白禮的媳婦蔣慧,還有女子的表姨,就是蔣慧的同事,一個略顯瘦弱的中年女子。白禮結婚後,曾領著蔣慧回臨湖一次,賈茂和他們夫妻一起吃過飯。對蔣慧,他還有些印象,當時的感覺就是年輕,健壯。白禮曾自豪地告訴應邀吃飯的幾個朋友,說她是校籃球隊員。幾年不見更壯碩了,寬寬的肩膀,厚厚的腰板,臉是一種健康的黑紅色,說話高喉嚨大嗓門。賈茂不由得想,要見的姑娘可別是蔣慧那樣類型的,將來是要受氣的。

表姨領著一行人到了女方的家。據表姨介紹,這家姓吳,5口人,一個老奶奶,夫妻倆領著兩個待嫁的女兒。家是個不大的平房,裏外兩間,外間是廚房,裏間是住屋,住屋南面是一個大炕,北面還有個半截小炕,一家5口人居住應該很擁擠。後來賈茂才知道,其實整個這一趟平房都是他岳父家的,因為爺爺在偽滿時期做過職員,運動期間,家裏受到了牽連,房產被街道辦事處占據,就給他岳父家留了這麽一個屋。

他們去的時候,屋裏只有兩個人,出來迎接他們的是一個50多歲的男子,是女方的父親吳國良。北炕坐著一個老太太,70開外,應該是老奶奶,眼睛不怎麽好,瞇縫著細細打量一番進來的幾個人,大概無法確定誰是孫女未來的女婿,慢聲說道:

“是來給我的大孫女介紹對象的?實不相瞞,誰能娶我的大孫女那是福氣!”

吳國良告訴表姨:“她們在南樓等著呢。”

所謂她們,就是要相看的女子大秋和她的母親範傑。相親的團隊還沒落坐,就被吳國良領到南樓。南樓是吳家的另一處住房,是運動過後,吳國良見一家三代5口人擠在一個小屋裏太擁擠,就在單位新蓋的家屬房裏爭取到一戶。平時兩個女兒大秋和小夏住在那裏,實際上也就晚間去那裏睡覺。因為在老屋的南面,家人就稱其為南樓。南樓離老屋不遠,走不到20分鐘就到了。這裏條件好一些,有個不大的起居室,裏面有沙發,便捷的塑料凳。旁邊的廚房裏一臺渦輪洗衣機呼隆呼隆轉著,洗衣機旁是一個大洗衣盆,旁邊一個女子坐著矮凳正彎著腰在洗衣板上哢吃哢吃搓著大盆裏的衣服。她的母親,一位幹凈利索的中年女人把客人迎進了起居室,向廚房叫道:

“大秋,來客人了,活先放一放吧。”

大秋出現在門口,半挽著衣袖,紮撒著兩手,雙手還是濕漉漉的,對客人們笑了一笑。賈茂眼前一亮,女子比大韓能稍矮一些,但在那個年代絕對算得上高個。說不上十分漂亮,但五官端正,面色紅潤,皮膚細膩,還保有青春少女的幾分姿色。

大秋擦幹了手,放下了衣袖,在她表姨身邊坐了下來。白禮媳婦蔣慧把賈茂拉到中心位置坐下,好讓準岳父岳母和備選女朋友看個清楚。

看來這一家主人就是老太太範傑,老頭吳國良沒說一句話,老太太一直滔滔不絕。說他家雖不是知識分子家庭,但特喜歡有知識的人。大秋的舅舅們都是大學畢業,而大秋也差一點進了大學。那年恢覆高考,大秋初考都通過了,但運氣不好,一次騎著自行車上班,冰天雪地,摔倒了,骨折了,修養了兩年多才好。大學沒進去,對象也耽誤了。

賈茂聽到骨折,突然想是不是留下殘疾啊?別選了半天最後選個瘸子。但老太太馬上補充道:

“年輕人骨折不算什麽,就是遭點罪。長好了,走路幹活什麽的都很正常。”

賈茂真想讓大秋子走幾步看看,但沒有辦法提出來。

老太太繼續說道:“對象耽誤了,工作也耽誤了。本來要提辦公室副主任的,但傷好了,位置也沒了。不過廠領導還是很照顧她,讓她在勞資科管勞資。”

林英章覺得人家開誠布公把女兒的情況介紹得清清楚楚,男方也應該說說基本情況,就插言道:

“我這個老同學……”

但老太太立刻說道:“小賈的情況我早就一清二楚了。兩年前她表姨就跟我提過這個人,就是無緣見面。今天見到了,看來還是有緣分。”

看來這就是緣分。賈茂見了大秋之後,只能對大韓說對不起了。大秋給他的第一印象是能幹,憨厚,端莊。林英章那句“單純軍事觀點”音猶在耳,他決不能再犯老同學的錯誤。大韓似也很能幹,但太強勢,他希望有一個不說尊重自己,至少能平等相待的妻子。至於兩個介紹人,林英章雖然對大韓還是充滿了好感,但也覺得大秋年齡、相貌還是勝過大韓的。白禮沒有見過大韓,自然極力推崇她媳婦蔣慧介紹的女子。

這次賈茂的選妃之旅,在最後一天最後一站畫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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